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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命不能承受抗生素之殇

蒋志海制图

曾有一项世界规模的宏基因组研究显示，含耐药基因的微生物在自然界中无处不在。这意味着人类有可能回到没有抗生素的时代，医疗体系中的很大一部分可能会退回到抗生素发明之前的境地，轻微的细菌感染都可能引起致命的后果。

■本报记者 张晶晶

超乎现代人想象的一件事情是，在20世纪初，地球上有三分之一的人死于肺炎、结核病、肠炎及腹泻。得益于抗生素的发现，这些问题得到非常有效的解决。如今，心脏病和癌症成为人类的主要杀手，而因肺炎和流感死亡的人数则不到4.5%。毋庸置疑，对于整个人类社会和人类历史而言，抗生素是一件极为重要的发现。人类健康水平和寿命的延长，抗生素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，这是人类应用抗生素在公共卫生领域取得的重要成果。

然而，硬币总有两面，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。抗生素效果立竿见影，但它的广泛使用或者滥用也随之带来了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——抗生素耐药性。

10月23日，由山东省外专局、山东省农业科学院、山东省畜牧兽医局联合主办的首届齐鲁国际讲堂在济南举办。本次讲堂邀请了来自农业、医药、科研行业领域的专家出席，共同探讨影响整个人类福祉的抗生素耐药性问题。

一场公共卫生危机

“超级细菌”是一个渐渐为大家所知晓的名字，甚至有患者当吃了好多消炎药物无法控制病情的时候，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感染了超级细菌。其实，其中不少情况都只是因为抗生素耐药性。

药物耐受是比较为大众所了解的概念，比如对于长期使用胰岛素的糖尿病患者来说，其效率会降低；使用某种止痛片的患者，随着服用时间的增长需要增加剂量等等。

而抗生素耐药性的概念则有些不同，它指的不是人体对抗生素产生耐受，而是指“细菌、病毒、真菌和寄生虫等微生物发生改变，使原有针对性的治疗药物变得无效”。致病菌产生耐药性之后，抗生素无法将其识别或者对其发起攻击，人体内的病原体产生耐受，本来某种有效的抗生素宣布失效。需要特别指出的是，并不是说你选择不吃抗生素，抗生素耐药性就和你没有关系。病原体会四处游走，而抗生素耐药性也随之成为一个全球性问题。

瑞典作为针对抗生素耐药性问题较早开展研究的国家之一，在这方面累积了非常多的经验。瑞典乌普萨拉大学医学院传染病教授、瑞典公共卫生署科学顾问Otto Cars在本次讲堂中分享了自己对于抗生素耐药性的诸多观点。

他告诉《中国科学报》记者，抗生素耐药性问题是全球正在面临的一场公共卫生危机，“抗生素耐药性提高，而新研发的抗生素减少，带来的后果就是发病率提高、死亡率升高以及成本增加”。也正是基于这些理由，从2004年开始，Otto Cars开始致力于建立ReAct（Action on Antibiotic Resistance）国际网络，致力于关注抗药性在全球的状况和影响。

此前，曾有一项世界规模的宏基因组研究显示，含耐药基因的微生物在自然界中无处不在。这意味着人类有可能回到没有抗生素的时代，医疗体系中的很大一部分可能会退回到抗生素发明之前的境地，轻微的细菌感染都可能引起致命的后果。

畜牧业状况同样不容乐观

在本次讲堂上，瑞典公共卫生署抗生素和感染控制部国际协调员，负责开展抗生素耐药领域国际合作工作的Anette Hulth介绍了“同一个健康”（One Health）的概念，指的是通过多学科协同努力，在本地区、本国以及全世界范围内工作，最终实现人类、动物与环境的最理想健康状态，即“同一个世界，同一个健康”。

相较于动物身上所使用的抗生素剂量，人类所使用的抗生素剂量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。全球90%以上的抗生素作为饲料添加剂用于食用动物身上。中国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基础医学系教授、国家兽药安全评价中心副主任吴聪明指出，中国作为畜禽生产和产品消费大国，目前发展速度仍然非常快速，是全球兽药抗生素药物使用量最大的国家之一，而且一半以上仍用作饲料药物添加剂。批准用于食品动物抗生素的有超过五十余种，其中批准用作饲料添加剂的约有十种。2014年使用排名靠前的有氟苯尼考、多西环素、黏菌素、恩诺沙星。

他介绍说，从动物源细菌耐药性现状上看，目前已经发现了可转移的黏菌素耐药基因mcr-1，并且在食品动物中发现了携带NDM的超级细菌，在鸡、猪源肠道菌中检出了NDM-1、NDM-5、NDM-9，并且从鸡源大肠杆菌中发现了一种变异性NDM（NDM-17），可导致菌株更高水平耐药。

当然，我国政府近年来也大大加强了对兽用抗菌药的监管，2013年9月，农业部发布《兽用处方药和非处方药管理办法》，开始将抗菌药物纳入兽用处方药管理；2015年6月，农业部发布公告，决定自2016年1月1日禁止食品、动物使用诺氟沙星、培氟沙星等四种抗菌药；2015年7月，农业部发布并实施《全国兽药（抗菌药）综合治理五年行动方案》；2016年7月，农业部发布公告，决定从2017年4月起停止硫酸黏菌素用于动物促生长；2016年8月，我国14部委联合发布了《遏制细菌耐药国家行动计划》（2016年—2020年）。

亚太中慧集团有限公司肉鸡养殖公司总经理辛义升在采访中告诉《中国科学报》记者，原有农户的养殖规模基本在2000~5000羽，大多为半开放式养殖，饲养条件差并且缺乏安全和环保意识，用药状况混乱，每只鸡药费高达2元，“而现代养殖方式则采用规模化、标准化养殖，单场规模十万只以上。并且进行科学选址，远离村庄和生活区，以及有污染的屠宰场等，并且对养殖场进行严格的生物安全防控，防止交叉污染和感染。在用药方式上也发生了重要改变，从预防用药变成以疾病防控为主，抗生素只是作为治疗手段进行。”

山东省农业科学院畜牧兽医研究所公共卫生研究室主任、研究员刘玉庆告诉记者，目前山东农科院翻译引进了CLSI、EUCAT国际药敏试验标准，制定并颁布了兽医药敏试验的山东省地方标准，研制了智能化药敏检测仪，与包括亚太中慧集团在内的多家养殖企业达成合作。采用96点阵药敏检测仪和网络技术，建立山东省兽医抗药性监测网。

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

抗生素抗药性问题应该如何解决？Otto Cars表示很多人都会问他这个问题，但事实上抗生素耐药性问题并没有什么“解决方案”。他解释说：“耐药性和抗生素效力好比站在跷跷板的两端，一方下沉，一方必定下降。只要使用抗生素，耐药性问题就有可能发生，而我们要做的，是尽可能让耐药性问题降低，解决不合理使用和滥用的问题，避免全球传播；同时尽可能提升抗生素效力，一方面增强对于病菌的预防，同时加强对于新型抗生素的研发。”

为此，ReAct制定了四个主要行动领域：增加有关抗生素耐药性在全球卫生对话中的可见性，促进收集抗生素耐药性负担的证据，促进抗生素耐药性的国家协调政策行动，促进需求驱动下新抗生素的研究和开发。

从全球范围来讲，这些年来，世界卫生组织也一直作出努力：2001年召开全球会议讨论抗生素耐药性问题应对策略；2011年世界卫生日，世界卫生组织就将主题定为“控制细菌耐药，今天不采取行动，明天将无药可用”；2015年出台抗生素抗药性全球行动计划，要求所有成员国在2017年5月之前实行国家行动计划。

2016年8月25日，由国家卫计委、发改委、食药总局、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等14部门联合制定的《遏制细菌耐药国家行动计划（2016—2020年）》正式公布。

那么，如何合理使用抗生素？“使用抗生素最好是‘一刀毙命’，最忌讳的就是‘温柔一刀’。由于使用剂量不足，细菌慢慢会习惯抗生素，长期下去就会产生耐药性。”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传染病预防控制所细菌耐药室主任李娟表示，抗生素使用指征、使用剂量、剂型、频次、使用周期等，都有严格规定。所谓抗生素滥用，不单单指过量使用，而且也包括不按规定使用，也会造成耐药菌的产生。

如果要用一句话进行总结，不妨细琢首届齐鲁国际讲堂的主题：“慎用抗生素，防止抗药性”。

《中国科学报》 (2016-10-28 第1版 要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