纽约市沃斯街四十号,无辜计划
哈沃德的故事:因被冤枉身陷囹圄三十四年
基思.艾伦.哈沃德可以说是一名幸存者。他被维吉尼亚州错误定罪,但是逃过死刑执行。而且还是两次。梅克伦堡矫正中心在一九八四年爆发了所谓的“大逃亡”(The Great Escape)1,那是有六名死囚越狱的空前维安漏洞,哈沃德面对其后的严密禁闭也幸存了下来。哈沃德面临过残酷的狱警、仅存的希望全被浇熄、父母的死讯,他的身份也被侵蚀到只能沦为 1125797 号罪犯,但是他幸存了下来。
他在维吉尼亚州刑罚体系中所有最严酷的监狱里幸存下来了,先是梅克伦堡,接着是奥古斯塔(Augusta),然后又在苏塞克斯二监(Sussex II)待了十年,还有现在的诺托韦,他在诺托韦那样环境恶劣的监狱医务室里进行了重大的肠道手术,并且活了下来。虽然很勉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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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被错误监禁的三十四年里,哈沃德排的这条等待救援的队伍从未向前移动。大量监禁让他身边的囚犯如雨后春笋般涌现,因此这条队伍只会越排越长。他最初因为杰西.佩隆的入室谋杀案和对他妻子特蕾莎.佩隆的性虐待案而被关到梅克伦堡时,维吉尼亚州每十万名居民中有大约一百五十人遭到监禁。
当我们发现特蕾莎用过的性侵采证套组、把它送去做 DNA 检验时,维吉尼亚州的监禁率已经超过每十万名居民有四百五十多名囚犯,每十万名黑人居民则是超过两千四百人。2在那个看不见的国度里,到底住着多少无辜的 1125797 号囚犯,我们不会知道。但是统计显示,在维吉尼亚州和全国有数千名无辜的人被关在牢里;他们大部分人都永远不会再拿回他们的名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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维吉尼亚州剥夺了哈沃德生命中的每一个里程碑。他没能结婚,没有小孩,没有做过除海军之外的其他职业。他在二十几岁之后,除了监狱档案的照片,就只有一张自己的照片。他具有指标意义的生日,三十岁……四十岁……五十岁……六十岁,都是在铁牢里度过的,他只是没死而已。
事情一开始不是这样的。他也曾经奋斗过。他从狱中出庭为自己辩护一事,曾经让他的有罪判决遭到撤销。为他赢来一次重新审判的机会、再一次让真相大白的机会。但是当陪审团第二次做出有罪判决、上诉法院也维持这个裁决时,哈沃德体内的斗志突然被掏空了。他决定放弃,让余生都在监狱里度过。就像他有一次对我说的:“我就待在牢里等死算了。”
重新审判:不可靠的咬痕证据
就诉讼而言,二○一六年发现了性侵采证套组,州也同意进行检验,这使得前进的道路变得清晰。哈沃德和史蒂夫.钱尼不同,他不需要维吉尼亚州法院或是其他法院承认咬痕证据完全不可靠。他不需要新法律或是定罪完善小组就可以重返法庭。也不需要当初把哈沃德的牙齿和特蕾莎.佩隆大腿上的咬痕“配对”的六名牙医取消他们的证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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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沃德很幸运:他有 DNA 。检测开始之后,就会像是一颗小圆石被丢出来,滚下山坡引起 被压住的真相一波又一波的雪崩。其规模之大,会让哈沃德甚至不需要重回法庭。
他几乎立刻就被排除在可能的嫌疑人之外,也就是说所有检验项目,包括性侵采证套组、凶手盖在特蕾莎头上的尿布,以及她被性侵时的沙发垫,上面的生物证据都不可能是他的。
我的办公室里传来更多欢呼声。这种感觉不同于最初发现物证箱时的那种惊喜。是好消息,但也是预期中的结果。无辜计划法律团队的每个人都相信基思.哈沃德是清白的,也都知道他是清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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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前在诉讼中移交的文件就已经证明了:刑事专家不实宣称在犯罪现场收集到的血清证据,根据在 DNA 之前的血型技术无法确定。其实在审判之前就可以将哈沃德排除在取样之外了。后来他又被排除在 DNA 证据之外,就是理所当然的了。
接着,我们得知 DNA 分析人员可以从保存的生物样本中发展出完整的基因轮廓。这表示除了可以排除哈沃德是 DNA 的来源,甚至还有可能得知到底是谁的 DNA ;不同于史蒂夫.钱尼案中的 DNA 已经受到毁损,只能够做到排除钱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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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每一件证据中提取的 DNA 轮廓都没有更新的资讯。它们都来自同一名男性,既不是基思.哈沃德,也不是特蕾莎的丈夫杰西。反而是一名陌生人把他的 DNA 留在整个犯罪现场。发现证据的位置和特蕾莎的证词完全一致,因此显得更有说服力,这份证据也与哈沃德自己的陈述一致;哈沃德说他从来没有进过佩隆家。
证人误认是错误定罪一大主因?
这在大多数州就足以推翻有罪判决了。但也还是有可能出现荒谬的“没被起诉的共同射精者”理论。不过,这个案件中有一名受害者还活着。特蕾莎强忍着痛苦和性侵她的人共度了三小时。她知道那天晚上只有一个入侵者。一名杀了她丈夫的凶手。一个“咬了她的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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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在 DNA 排除哈沃德之前,特蕾莎本人就为哈沃德的清白提供了最有说服力的证据:她拒绝指认哈沃德。哈沃德是因为咬了他的女朋友而被逮捕,而且还戴着手铐,在这样容易误认的情境中,特蕾莎都没有指认哈沃德就是毁了她家庭的那名水手。
她的这个立场在两次审判中都没有丝毫动摇。许多犯罪受害者很可能会接受暗示,或是不论有意或无意,急着指认被警方确信是凶手的那个人。的确,证人指认时的误认,通常是因为警方的建议而导致的无心之过,是错误定罪的一大主因。
除了咬痕,另外的唯一证据就是驻卫指认了哈沃德。然而,即使在当时,他的证词也是勉强得来而且不可靠的,我们得知在取得他的证词时,用了可以“强化”记忆的秘密催眠,因此显然缺乏可信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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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使用催眠诱导的指认可以相信,不过驻卫也只是说在袭击案发生当晚,他有看到哈沃德回到基地。是的,他是说那个人穿了血迹斑斑的制服,不过那人其实不是基思.哈沃德,而且在当时的纽波特纽斯,喝醉酒的水手在酒吧跟人打架,然后满身是血回到船上,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。归根究柢,不论证人指认的这番话具有多少分量,它都不代表哈沃德那天晚上有进入佩隆家。只有洛威尔.莱文和阿尔文.凯吉的专家证人证词明确说出了这一点。而 DNA 也证明了两位牙医是错的。
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!?
哈沃德的案件已经走向崩解。真正的证据(affirmative evidence)不是指向他有罪,而是指向另一个第三人。无论在哪一州,这个“新发现”的证据应该都对推翻任何一个有罪判决绰绰有余了,但是维吉尼亚州和大多数州都不一样。维吉尼亚州是全美国对无罪主张最有敌意的州之一。被判无期徒刑的囚犯很少有活着走出来的。要让无辜者重获自由,通常前提是必须破案。
然后“联合 DNA 索引系统”(CODIS)就找到他了:在诉讼中喊出了“将军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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根据美国的 DNA 数据库“联合 DNA 索引系统”,确定性侵取证套组、沙发垫和尿布上的 DNA 是来自一名叫做杰里.克罗蒂的人。在这起性侵谋杀案发生时,克罗蒂是卡尔文森号航空母舰的一名水手,这艘航空母舰当时停泊在纽波特纽斯的船坞。
基思.哈沃德也在这艘船上服役。克罗蒂和哈沃德长得有点像,他曾经因为绑架罪而在俄亥俄州的监狱服刑,并在十年前死于狱中。在哈沃德入狱期间,他还犯下其他暴力犯罪,但是都没有像一九八二年对佩隆一家的暴行那样残忍;当然,除非克罗蒂还犯了其他没有被侦破的案件,或是被以为已经破案的犯罪。
全美国对无罪主张最有敌意的州?
媒体压力再次升高。但不是像一九八二年那样,当时行凶的水手逍遥法外,因此有两名美国参议员敦促要尽速逮捕他;这次的压力是要推翻多年前因为媒体推波助澜而造成的有罪判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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弗兰克.格林(Frank Green)是《里奇蒙时报》(Richmond Times-Dispatch)的记者,他长期以来都对维吉尼亚州对无辜者的敌意有批判性观察,他详细报道了哈沃德的故事,从声请推翻他的有罪判决的那一刻起。连诺托韦里面的囚犯都注意到了。
哈沃德在监狱里的朋友们都为他打气。他们开始从监狱图书馆的报纸上剪下与哈沃德案件有关的新闻剪报,并保留给他。随着哈沃德的案件从一团混乱的垃圾科学诉讼,转变成教科书等级的 DNA 平反案件,格林的报道刊登位置也越来越靠近头版。当哈沃德的声请在等待维吉尼亚州最高法院的决定时,他成了头版新闻,而当 DNA 检验证明哈沃德是无辜的时候,他直接登上头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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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然已经在“联合 DNA 索引系统”找到符合者了,但凡有一点基本的正当程序概念,都会觉得继续监禁哈沃德是不可接受的。他显然是无辜的。任何残存的反对意见都消失无踪了。
总检察长在一场匆忙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,公开承认哈沃德是无罪的,并要求该州高等法院尽速对其声请做出裁决。维吉尼亚州最高法院在第二天就宣布基思.哈沃德是一个无辜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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